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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有人给我发了个照片,在海淀区苏家坨镇大工村,一个锃光瓦亮的焚烧厂,正从烟囱里冒出红褐色烟气。

 

那是个背靠连绵远山的山窝,设计成银白正方体的焚烧厂,一股红色烟气从烟囱处散入蓝天,场面颇为动人。

 

于是第二天,也就是228日下午,我就赶到苏家坨。远远的我就看到,上述焚烧厂烟囱中正冒出灰白色的烟气。当我要求进入焚烧厂采访时,门口的特勤保安帮忙通报拒绝进入,在交流的不足十分钟里,烟囱口显著的烟气已经消失,。

 

31日,北京市环保局宣教中心公号京环之声发布文章,称环保部、北京市环保局、海淀区环保局联合调查组赴现调查后判断,此焚烧厂目前仍处于调试阶段,冒红烟是SCR烟道内锈蚀的铁锈(即三氧化二铁)随烟气排放所致。

 

我查询焚烧厂环评报告,以及和相关专家聊天得知,铁锈一说颇为可能。尽管如果要达到排放半小时的效果,需要的铁锈量十分巨大。而红烟也有可能是二氧化氮,这是因为在一氧化氮氧化成二氧化氮后,脱硝工艺出现问题,产生逃逸。

 

官方调查仍无法解决居民的疑虑,他们觉得山清水秀的一片山,冒出一片红烟,平时还有白烟和黑烟,实在让人担心。同时,焚烧厂门口穿着黑色保安服的“特勤”,也一直阻止人们进入参观,一探究竟。

 

【冒白、黑、红三色烟的焚烧厂】

 

环保调查组说,群众举报的有冒红烟现象的单位为海淀区循环经济产业园再生能源发电厂,日处理生活垃圾1800吨,2011628日取得环保批复,2016115日起进入调试。

 

周边居民王某告诉我,焚烧厂有三个烟囱,自从调试以来,其中两个烟囱一直冒烟。从远处看,大多数时间冒白烟,除了227日上午冒了红褐色烟之外,此前也有一次冒红烟现象,而当居民走近了看,能发现包裹在白烟里面的黑烟。

 

就像家里烧煤炉刚开始点火的时候一样的烟,还像柴油汽车没装过滤器轰油门时冒的烟。他形容道。

 

王某居住在焚烧厂南侧约1.7公里的西山枫景苑小区居民,此小区为回迁房,目前生活着1000多名回迁居民。居民称,搬入时间为2010年,早于焚烧厂获得环评批复时间。

 

一位接近环保部门的专家说,焚烧厂烟囱冒的白烟,可能是热烟气在冷气温下形成的烟羽,也可能是燃烧物水分含量多,产生水汽较多,一般危害不大。而冒黑烟则有可能是排放了污染物,如果确实有冒黑烟的证据,可随时拨打“12369”举报。

 

至于红色烟气,这位专家说比较少见,他猜测,在焚烧炉启动时,SCR脱硝系统温度上不去,也有可能使得氮氧化物(NOX)逃逸,遇到空气,生成红色的二氧化氮(NO2),从而产生红烟。不过类似工况一般发生在火电厂,并且红烟如果冒烟的时间不长,市民不必惊慌。

 

苏家坨焚烧厂附近居民普遍承认,看到红烟的时间段为22710点半到11点之间。

 

【真的只是铁锈?】

 

不过官方调查认为,冒红烟的原因在于铁锈。

 

环保部门文章指出,环保检查人员通过询问当事人、调取当时监控录相、在线监控数据以及监控系统中阀门开闭时间,并现场查看第二级低温脱硝装置(SCR)烟道内壁锈蚀情况,并综合判断:此次冒红烟现象是由于操作人员打开3号炉SCR主路阀门时,SCR烟道内锈蚀的铁锈(即三氧化二铁)随烟气排放所致。经调查,SCR装置从安装到开始调试已近两年时间,设备长时间裸露在空气中发生锈蚀。

 

居民们仍然质疑,冒了半小时黑烟,真的只是铁锈?有没有可能是别的?

 

一位高校的环境工程专家说,从外观看,确有可能是高浓度二氧化氮逃逸。但由于具体脱硝工艺仍不明确,所以到底哪一环节出了纰漏,还需更多检测。“不论是烧煤,还是焚烧生活垃圾,其本质都是高温下空气中氮气和氧气结合产生一氧化氮,与材料的含氮量没有关系,所以如果中间有环节让一氧化氮转化成二氧化氮,并在去除二氧化氮时产生工况,确实有可能产生红烟。高中课本上就讲过。”

 

但另一位高校的环境工程专家认为,燃烧生活垃圾产生的氮氧化物,不足以生成如此浓度的红烟。焚烧烟气就是不脱氮也只有400-500ppm的氮氧化物,而且主要以一氧化氮为主(大概占到一半以上),即使全部转化为二氧化氮,在烟气中浓度也只是300-500毫克每立方米,不会呈现如此红色。他说。

 

他说,由于烟气中水份非常高,二氧化氮极其容易转化为硝酸,淡硝酸是无色透明的,更不可能是红棕色气体。这个红棕色只可能是氧化铁粉尘。你们到烟囱周边的草地或者落叶,树枝上肯定可以看到红色的氧化铁粉末落下来的。

  

最后,居民们决定去找找红色粉末。不过他们转念一想,觉得不太可能找到,因为事情都过去两天了,焚烧厂又难以靠近。

 

【SCR系统是什么?】

 

生锈的第二级低温脱硝装置(SCR是什么?

 

SCR是选择性催化还原法(Selective Catalytic Reduction)的简称,是一种普遍使用的脱硝系统,在催化剂作用下,可去除80%以上有害酸性气体氮氧化物(NOX),反应温度普遍为200°C以上。

 

在苏家坨焚烧厂的环评报告《海淀区循环经济产业园环评报告书》中,焚烧厂采用的烟气净化系统为炉内喷氨(SNCR+半干法(喷雾反应器)+干法+喷活性炭+袋式除尘器+SCR”相结合的烟气净化工艺。

 

SCR是所有工序的最后一步。据环评报告中对苏家坨焚烧厂SCR反应塔的介绍,烟气到达除尘器出口时温度为140°C,经过换热器等多次步骤的换热,最终烟气达到230°C后再与催化剂氨气(NH3)充分反应后,最终降温为160 °C进行排放。

 

因此,假设烟气通过SCR系统时又不能及时从140°C升温至200°C以上,会造成反应不完全,氮氧化物逃逸。而此前,如果为了更好地和氨气反应,氮氧化物转化成了二氧化氮,浓度又颇高,就会产生红烟。

 

2014年发表的学术论文《垃圾焚烧电厂SCR脱硝烟气再热系统经济性分析》也指出,SCR通常必须设置在脱硫除尘系统后,以保证催化剂的正常运行,而经过脱硫除尘后烟气温度仅为150度左右,所以必须增加烟气再热器,对烟气进行加热,才能使SCR有效脱硝。

 

【焚烧厂烟气排放检测显示屏关闭】

 

神秘的焚烧厂试运营了4个月,周边居民们想进去看看的愿望一直未实现。

 

王某告诉我,焚烧厂的试运行并没有通知周边居民,目前居民们只能看到烟囱冒烟,并不清楚知道何时调试结束,以及具体的工艺流程。

 

居民们向北京市环保局申请的环评报告中,一些选址地的地理状况复印时被白纸掩盖,北京市环保局回应,被遮挡内容为商业机密,不便公开。

 

228日,我在焚烧厂门口看到,本应实时显示烟气排放数据的电子公示牌并未开启。居民表示,焚烧厂试运行之后,这一公示牌从未打开,我要求进厂采访,被特勤拒绝。

 

当地居民称,227日排放红烟后,居民曾经多次要求进入焚烧厂内参观,但皆被保安拒绝,称有预约才能进入,当问及如何预约,对方又拒绝回答。我在网上搜索发现,难以找到公开渠道预约预约参观。

 

这么藏着掖着,我们就会觉得心里有鬼。王某说,焚烧厂不开放的态度让居民们更加议论纷纷。

 

根据北京市环保局发布的调查结果,经对自动监控数据中可能排放的污染物质特征、持续时间、排放浓度的检查发现,在1038分至1052分红色烟气出现的时间段内,排放的烟气中HCLNOxSO2三项污染物曲线平稳,烟尘出现峰值。

 

目前该单位已着手进行SCR系统铁锈清理工作,为防止再次出现有色烟气排放现象,在铁锈完全清理完毕之前,SCR系统装置已被隔离,其它烟气处理系统装置运行比较平稳,确保烟气中污染物能够达标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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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苏文

苑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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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财新记者 博客文章多为主观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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